近日,浙大城市学院人文学院教师蔡渊迪公开发表的一篇题为《关于我所负责三门课卷面不及格率高的说明》的文章,引发关注和热议,人们大多认为这位敢于负责、较真且课堂教学颇受学生认可的老师,值得尊重。与此同时,更值得人们反思和追问的,是这一事件背后的时代之变、学情及教学管理之变。
第一个问题是,如何在重回“学好数理化,走遍天下都不怕”的学科与专业布局调整过程中,正视和重视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,并充分发挥其育人功能?
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《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、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》,在谈及教育改革时,专门有一句“强化科技教育和人文教育协同”。我与蔡老师同龄,估计读书和任教的时间节奏也相差不多。二十多年前我们读大学时,大学语文仍然是一门必修课,现在则可能因专业而异了。
我们似乎默认了,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中三年的磨砺,经过高考洗礼、作文内卷得一路生花的“05后”娃娃们,文笔定然不错。其实不然。
我不教大学语文,但近年来几乎每学期,都要花点时间给学生做一些基本提示:“请大家在提交课程作业或小论文的时候,如果按照中文习惯,段首空两格,即便你按英文书写或互联网书写习惯——不空格,至少段落之间应当在行距上有所显示。”
我憋在内心没说出来的是,难道仅仅一年前的800字作文,就是这么密密麻麻堆在一起的?
无怪乎这些年来,很多高校开设“写作”主题的通识课程,往往叫好叫座,而这类课程有些还并不完全是聚焦学术写作,甚至需要从头讲起。
物理学家李政道先生,就很认可法国文学家福楼拜的那句话:“科学与艺术总是在山脚下分手,最后又在山顶相遇。”观乎天文,以察时变;观乎人文,以化成天下。科学与人文、做事与做人,岂可截然分开?在这个AI科技爆炸的时代,我们恰恰需要更深厚的人文素养才能更好地安身立命、观海听涛。
第二个问题是,如何在“教育竞赛”由基础教育向更高阶段内卷升级后,通过更加合理的考核评价机制,引导学生端正学习动机和提升综合素质?
任教15年来,我的教育对象从90后逐渐到了05后,每一届学生都是特定环境共同塑造的独特群体。十多年前钱理群先生提出“精致利己主义”,说的是学生课堂上会非常体面优雅地获得老师的表扬,然而给出高分的授课老师会发现“错付”了,因为学生对课程的热爱是一种假象,还是为了那一分两分。
应当说,这种分分计较的传统,我们每一代人都不陌生。蔡老师讲授的几门课,在不少大学的课程体系中,大体会归入通识教育类别。在不少学校,对于这类“非硬核”(非专业核心)课程,学生私下口耳相传的选课金标准,是不点名、事儿少(不布置作业)、给分高。
今天的大学生和二十年前大不相同的一点就是,他们的焦虑期,从迈入大学校门甚至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就开始了。享受大学生活?不存在的。保研也好,出国也罢,都需要漂亮的分数和绩点,这在十几年前还不普遍,今天则成为一种广泛的自觉。
需求侧已悄无声息卷成这般模样,供给侧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。当下,各高校的绩点改革方案,总的方向是落实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,更加注重过程评价、多元评价、综合评价。改革过程中也必然会遭遇到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”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”的问题,甚或很快会有新的“绩点通胀”问题。
或许正是在整体放松的大趋势下,蔡老师的“从紧”甚至“通缩”,才引起了热议。
这样理下来,我们就会发现,这不是个案,实际上是新的学科专业布局调整背景下,内卷升级波澜中的一朵浪花,是进一步深化教育综合改革需要攻坚破冰的冰山一角。而无论如何改革,遵循教书育人和学生成长规律,都是基本的出发点。(作者为上海财经大学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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